戰後,有私設。
想要和你一起活下去-蛇戀
在曙光從地平線上升起之時,這讓他們失去太多的戰爭終於結束。
鬼最後化成灰燼,然而人在此戰所留下的鮮血、或是失去靈魂的軀殼,仍是存在著,無聲安靜昭告著這血腥絕望,最為漫長的一夜他們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幸嗎?或是不幸?
無論如何,這延續千年的黑暗終於被他們親手除去。
此後的朝陽與月暉,都不再有一絲陰霾。
會是很適合她生活的世界。
他想著先一步離開戰場的甘露寺,那令他心跳為之停止又復奔動的笑容浮現在眼前。
這個沒有鬼的世界,才能配得上這個笑容。
他努力的維持住最後一絲清醒。
因為他必須跟來救援的隱說。
無須在他身上花費任何藥物。
因為,他的這條性命,已經足矣。
* * * * * *
有些東西,是與生俱來的罪惡。
無論做多少好事,都無法彌補天生的缺陷。
他曾用手中刀刃斬殺無數惡鬼。
然而無論道謝感激的聲音多麼真摯誠懇,因他的自私而死去的靈魂,用著最冰冷的聲音、最渾沌的視線,圍繞在他的身側。
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具行屍走肉。
問著他,為甚麼到現在還活著。
他的每一次進攻,都沒有任何保護自己的措施。
以傷換傷、以命換命都沒有關係。
因為只有像這樣賭上自己的性命,竭盡全力豪無保留的施展,才讓他勉強、勉強的覺得自己還能再多呼吸一口新鮮乾淨的空氣。
他是多麼醜惡的存在,他一直都深深瞭解著。
然而之所以還選擇活著,是因為他想知道,倘若這個世界上沒有了鬼,那麼、他的血脈是否就有機會不那麼骯髒。
──是否,他就有機會站在她的面前,傾訴心意。
多麼可笑啊,明明知道跟她完全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卻還是被那純淨燦爛的笑顏所吸引,就像是從禁閉室裡逃出的那一晚,在鬼被斬殺後、在堂姊毫無理由的發洩卻依然深植在他心裡的痛苦後,太陽依舊是從遙遠的東方緩慢上升,那一瞬間,光芒灑滿大地,清晨的微涼逐漸從他身上被陽光驅趕。
原來這個世界,可以這樣明亮。
這樣的心情,在第一次看見她,並且她朝著自己綻放笑容時也再次感受到了。
只是待在她的身邊,這個世界就因此美麗了幾分。
但陽光太遠,遠得他覺得這可能是錯覺。
而她又太近,近的令他無所遁形的看見自己的不堪。
活在黑暗的人渴望光明,或許是天性、卻又應該扼殺。
因為只有完全的擺脫黑暗,才能真正感覺光明的溫柔。
才有資格,祇求光明落入懷中。
他看著在不遠處朝著自己用力揮手的甘露寺,日光灑在樹梢間,在她身上印出斑駁而又溫柔的印跡。
她始終是那麼適合陽光與溫暖。
和自己如此不同。
* * * * * *
鬼死後,出現在他們身上的斑紋並不會因此消失。所以在他強烈要求甚至威脅而讓蝴蝶屋的人勉強妥協先就外傷簡單處理外,他並沒有做更深入的治療,然而因為斑紋就是透支未來的生命,本身的治癒能力得到加強,目前他已是可以自主保持清醒的狀態。
但是行動還不是那麼自由。
他想,至少要去到主公的墓前,感謝他、並且將無慘已從這世上消失的事告知主公,雖然應該已經有很多人向主公報備,然而他也還是想那麼做。
因為剛來到鬼殺隊的他,即便知道自己應該要握起刀戰鬥,但自厭情緒卻依然相當濃厚。
無時無刻不在懷疑著,自己為什麼還活著。
是主公的開導,讓他勉強可以將這個念頭壓下,轉而投注所有心力練習、戰鬥。
而且……那個時候因為自己不是被託付的對象,因此他並沒有來的及向主公做最後的道別,那麼至少在他可以決定的時間點,他想要這麼做。
謝謝主公,給了他活下去的勇氣、讓他得以遇見她。
鏑丸窩在他的床頭安睡,他抬手看著自己手心的傷痕。
在遇見她以後,無數次自問的,倘若能在沒有鬼的世界相遇,他們將會有怎樣的未來。
這個前提,終於實現,雖然來的有些晚,畢竟他的血脈已經汙穢,然而至少,他所曾經幻想的畫面已有可能實現。
他們會在開滿花的樹下相親,粉嫩花瓣襯著她的笑顏,會在面向大街的茶屋廊前吃著團子,她在他的面前無需有任何偽裝,他們會一起逛街,他會買下覺得適合她的條紋裝飾送給她。
在他眼裡及身邊,甘露寺永遠都要是、笑的最燦爛幸福的女孩。
若他投胎轉世,還能為人的話,他一定會回到她的身邊,將從最初就深藏在心底的情意完完整整的、告訴她。
想要告訴她,她是這世上最值得喜歡的女孩。
然後、如果可能的話,也希望能夠給予他回應。
他如此想著。
然後他聽見門被用力拉開的聲音,那個他剛剛還想著的人就這樣出現在他的面前,臉上帶著濃濃的關心。
「伊黑先生!」
做為柱裡最早出現斑紋的甘露寺,恢復的速度也的確很快。至少在他所能見的範圍,除了和無慘一戰而被削掉的左耳以及幾縷髮絲外,幾乎看不到其他傷口。
「我聽小葵說你不肯用藥!是因為擔心藥物不足嗎?但是啊、但是啊我已經幫忙採買很多回來了所以是足夠的喔,伊黑先生一定要好好用藥才行。」
他想起那個跟他對峙的人,想不到她竟然會去跟甘露寺說。
「伊黑先生一定要趕快好起來才行,一直躺著的話身體會變得很僵喔。」她捏著拳頭說道。
「到時候啊,身體會發出霹啪的聲音、心臟還會發出撲─通─的聲音,腦袋裡也會有嗡嗡嗡嗡的聲音,會很不舒服的,所以伊黑先生要趕快復原!」
他依然對她的表達能力感到無能為力,然而他卻還是、近乎貪婪的看著她。
他想死的心意,並沒有因為無慘的消失而有半分減少。
但他、卻也無法跟她說出,那充滿晦澀與黑暗的過去。
沾染在他身上的血腥與絕望,是他一輩子都無法洗去的原罪。
「伊黑先生不在,真的很寂寞呢。」他聽見她突然說出的話。
「因為伊黑先生一直都會陪我去吃飯、練習、說話,伊黑先生養傷的這段時間,真的很寂寞呢。」
「好不容易把無慘打倒了,我還想跟伊黑先生一起在晚上出去呢,啊雖然以前也有這樣的經驗,但那時候是為了任務嘛。」她低頭,嘴邊勾起溫柔而又悲傷的笑容。
「可是啊,現在已經沒有鬼了,所以呀、我想和伊黑先生一起賞月吃月見糰子、或是一起去放河燈,跟主公還有小忍還有更多更多的人們說,我們已經把無慘打倒了喔。」
他看著她,即便沒有流出眼淚,卻也能感受到她的難過。
他想起她曾經大喊的,不想再有任何人死去。
她還說,伊黑先生不要死。
但是啊,他不想以這副流著骯髒血脈的身軀陪她走下去。
就算沒有辦法跟她一樣溫暖,也別是這樣和她的世界完全無法交融的極端。
然而看著她明顯悲傷卻又想要強撐精神的模樣,他卻無法說什麼。
「……伊黑先生。」
她抬起頭,那雙漂亮的嫩青眼眸專注的看著他。
「我們要一起活下去喔。」
他的瞳孔在這一瞬收縮,會這樣說,還是察覺到什麼了嗎?
但依她的個性,或許只是單純的如此希望罷了。
他也看著她,清醒的鏑丸窩到他的手邊,帶來一絲涼意。
他的心依然渴求死亡、卻又為她而動搖。
直到最後,他也無法給她任何回應。
只是聽著她對於夜晚生活的憧憬。
而那些她想做的事裡,都有一個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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